他君子端方,嫌我胸太挺、腰太软、眼太媚,爱慕京城第一淑女阮素心。
他一次次地冷面拒绝,我一次次地迎难而上。
全京城视我为笑料,戏称我为撞南墙小姐。
终于,我放弃了他。
细腰一扭,跌入另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中。
小姐这是何意?
我羞怯道:
小姐我不撞南墙了,想撞你。
我许是看花了眼,世人闻名色变的狱面罗煞,竟似红了耳梢。
……
后来,周今安将我堵在墙角,红着眼,一字一顿:
南蔷,我要自荐枕席。
1
我对着铜镜照了照。
镜中人螓首蛾眉,冰肌雪肤,盈盈一握的小腰衬得身姿婀娜,谁看了不道一声美人?
可表哥周今安不是谁。
他是尚书府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顶好儿郎。
是无数贵女们闺梦中的俊俏公子。
是全京城最循规蹈矩、克己复礼的探花。
而偏偏我的模样,看起来挺不规矩的。
一双欲说还休含情目。
一对挺拔如峰玉酥胸。
一握柔软如绵细柳腰。
我隐约地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
也不知这种感觉错了没有。
此刻,暮色深沉,月凉如水。
嗯,宜意乱情迷。
我拎起一盏绛纱灯,一盒桂花糕,袅袅婷婷地向周今安的书房走去。
表哥,南蔷来给你送点心。我在门外娇喊。
我不饿,你回去吧。
屋内清冷的声音响起,一贯地淡漠,拒之千里。
凉风拂面,我轻咳两声。
表哥,南蔷不打扰你看书,点心给你便走。
寂静片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拉开,周今安俊美的面容出现。
他白衣长衫,敛着眉眼,只淡淡地扫我一眼。
以后不必再送这些来了。
他伸手来接,我上前一步递。
门槛绊住裙摆,我哎哟一声,抱住他的腰。
衣衫滑落半边,露出一断凝玉香肩。
疼,脚好像扭了,表哥帮南蔷看看。
我小手搭在他腰际,仰头看他,泪光盈盈,言语怯怯。
周今安精通医理,尤擅推拿。
他嘴唇轻抿,犹豫刹那。
医者仁心让他无法拒绝,长臂一揽,拦腰将我抱起。
我柔弱无骨地伏在他肩上,胸部起伏,对着他耳垂轻呵。
疼,表哥,快帮帮我。
他面无表情地将我放在软榻上,手握住我脚踝。
裙摆被我悄悄地勾住往上扯,露出一截皓白滚圆的小腿。
周今安眉眼低垂,目不斜视,用心地检查我的脚。
我抬头张望,书案上还有未写完的信,墨迹未干,隐约地有阮素心的名字。
无事,可以走路。
他的手松开,起身,远远地走开。
避之不及的模样,显然不愿再沾染我半分。
我知道,这次又失败了。
沮丧地起身离开时,周今安忽然出声:
表妹。
我心一喜,回首看他。
他立于长案之后,一边悬腕写字,一边冷言出声:
女子当以德行为先,以色侍人是为末端,我会和姨娘商量,为你在京城寻个好人家,望你以后自尊自爱,以品质高洁女子为样,莫要再失了仪态。
我沉默片刻,问道:
表哥口中的高洁女子,可是指的太傅府嫡女阮素心?
周今安手一顿,抬眸看来,眼中闪过微愠之意。
你何故提她的名字?
阮小姐闺中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地提及?
不过一个名字。
就让修身养性的君子顷刻乱了分寸。
我心中轻叹。
拿什么和人比?
2
三年前,孤母去世,姨母回乡奔丧,看中我傲人之姿,将我带回京城,以寄居之名在尚书府住下。
尚书就这么一个独子,又是个人中龙凤前途大好的。他自幼被严加管教,品格清正,在外不寻花问柳,在内亦无通房暖床。
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须得将他拿下。若是成功,你那两个妹妹我自会替她们寻得好人家。你若不成功,就让二妹来,二妹不行,就让三妹来。
那时,二妹年方十三,三妹才十一。
姨母的话一半劝解,一半威胁。
她是妾室,多年无出,周府大夫人去世多年,始终抬不上主母之位,急需娘家人助她一臂之力。
我同意了。
毕竟,见到周今安第一眼,我也心生欢喜。
那么芝兰玉树的君子,谁不少女心动呢?
可是问题也在这里,他太君子了。
三年来,我使出浑身解数。
撞胸,掉池子,泼湿衣,吹耳朵,含手指……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试了一遍,也没能让他对我有丝毫不轨之举。
我一度怀疑他有短袖之癖。
直到一次看到他与阮素心说话时,小心翼翼、面红耳赤的模样。
才明白,他不是不喜欢女人。
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一款。
他爱慕的是仪态端庄、品行高洁的淑女。
爱慕的是京城最皎洁的明月,阮素心。
我沮丧极了。
姨母却不以为然。
我就不信有男人不喜欢你这样的,周今安他再君子,还能不是男人?
在她的坚持下,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府内,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逐渐地轻蔑鄙夷。
府外,我女追男而不得的名声传了出去。
京城的公子小姐们时常拿我当笑料。
还取了个戏称: 撞南墙小姐。
我姓庄,名南蔷。
就,还挺贴切。
3
周今安在府中设宴,请几位世家子弟和同僚吟诗作对,其中,还特别邀请了阮素心。
阮素心被称为京城第一淑女,不仅生得国色天香,棋琴书画皆负盛名,多次在宫宴中一展技艺,因而与几大世家颇为熟稔,偶有走动。
我有心地去看看这位阮小姐,若是能学得一两分姿态,或许周今安能对我另眼相待些。
他们在凉亭内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远远地望去,唯一的女子身形优雅,仙姿卓绝,俨然是话题中央。
我拎着食盒在小桥上细步轻移。
春风撩人,细碎的花瓣如雨洒落,拢来一阵花香。
凉亭内忽而安静,个个睁大眼睛看着这边。
我有些惶恐,莫非是头饰、衣服出了问题?
走到近前,无视数道似被刚才一幕惊艳的目光,我欠身行了礼,赧颜道:
表哥,姨母让我再送些吃食来,说别怠慢了各位贵客。
周今安注视着我,声音冷淡: 。
多谢姨娘挂心,表妹放下便可。
徐风中,清雅柔美的声音响起:
今安,这便是你府中那位,晤,庄南蔷小姐吗?
我循声望去。
阮素心正盈盈浅笑,温和地看着我。
她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仪态端庄,背脊挺直,唇角的弧度弯得恰如其分。
即便此刻身处一群男子中,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有任何失仪之感。
果然不愧为京城第一淑女。
周今安脸色柔和了几分,温声地应道: 是。
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阮素心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我身上移动,倒是个美人呢。
公子们纷纷点头。
确是个不多见的美人,难怪周兄从不带表妹赴宴,想是怕人抢了去吧。
细看之下,表妹的姿色不比阮小姐逊色。
周兄不可藏娇,理应让表妹多出来走动才是。
我心中暗喜,如此赞美之词,想来周今安也会觉得多几分颜面。
抬眸望去,却见他嘴唇微抿,眸光沉冷。
她一介粗鄙妇人,胸无点墨,如何与阮小姐比得?莫要脏了阮小姐的名讳。
这话有些难听,我轻咬着唇,怔在原地。
阮素心轻笑了声,而后优雅地道:
今安不懂怜香惜玉,须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表妹文墨上逊色一些,德行想必是极好的。
我顶着撞南墙小姐的名头,德行可算不上好。
这话说出来,反而会让人觉得我无才又无德。
我微蹙眉,不知这阮小姐是有心还是无意。
欠身告辞,我将食盒放在桌上。
近旁的世子起身来拿,轻撞了一下,我身形微晃,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扶稳。
表妹小心。他说着红了脸。
我走时瞥了周今安一眼。
他沉沉地看着我,眸色涌动,脸色莫名地难看。
4
自那日后,周今安待我更不如从前。
以往遇见,虽冷淡寡言,至少能正常说话。
而现在,远远地见我便转身,面露嫌恶,视我如瘟神般避之不及。
下人们惯会察言观色,瞧我如此不受自家主子待见,个个幸灾乐祸,阴阳怪气。
我好生烦恼。
姨母叫我过去说话。
屏退下人后,面色不悦。
你真是白长了这么副皮囊
三年了,稍有些本事的,孩子都抱俩了,你倒好,勾引不上,还发展成了仇人。
我垂着头,毫无底气地嗫喏: 这个事也没那么简单,姨母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姨母双目一瞪: 放肆我什么年纪我去试试?
可表哥就是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我表示很无辜:
我把胸挺到他眼皮子底下,他嫌挡了视线。
我跌在他怀里,他说我腰不好该去看看。
我含情脉脉地看他,他说女子当自尊自爱。
我愁得想哭。
姨母,他这个难度太大了,要不换个人,我去试试勾引尚书大人吧
姨母倏地拍案而起。
大胆你敢
我是让你来帮我争权的,不是让你来跟我夺权的
我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别哭了
姨母吼了一声,从垫子下取出几本书,甩到我面前。
敞开的内页上,是各式不堪入目的春宫图。
我停止哭泣,愣愣地看着图片,又震惊又疑惑: 人体竟可如此……
姨母抚额,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这几本书拿回去细细研究,务必融会贯通。
明天晚上,我安排人给他下药,你洗好装扮好去他房里。
明日若再不成功,我就让人去接二妹
5
我度过了耗神累心又腰酸腿疼的两天。
全是那些画本子害的。
姨母让我融会贯通,我绞尽脑汁才勉强地记住那九九十一式。
有些姿势,难度匪夷所思,若不是画上两个小人未着寸缕,我实在怀疑姨母拿错了练武功的本子。
我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虽不理解,但尊重。
这两天一夜,我依葫芦画瓢,不停地练,压腿、扭腰、倒立、悬挂……
一身酸痛,苦得我偷偷地掉了几滴眼泪。
以至于那日夜里,我依照姨母指示,偷偷潜地入周今安房里时,一个跨门槛的动作,就疼得我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
屋内榻上,周今安半敞衣衫,仰面躺着,胸膛似起伏得厉害。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表哥。
榻上的人传来低低的闷哼。
走到近前,只见他紧闭着眼,面色潮红,裸出的腻白胸膛上下喘息,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状似痛苦又无助。
我摇头轻叹,颇有些同情。
姨母果然是个狠的,不是自己亲生的,下手可真不含糊。
表哥,抱歉了,要怪你就怪姨母吧,我也很吃亏的。
站立闭目思索片刻,小声地默念接下来的流程。
解衣、跨坐、亲耳朵、亲嘴巴、腿对腿……
身上的藕色薄纱衣缓缓地褪下,露出一抹粉色兜衣,解开襦裙时,犹豫了。
今日天凉,有些子冷。
身体要紧,着凉就不好了。
放在裙子上的手收了回来。
榻上的人紧闭双目,浅浅地低吟。
表哥,南蔷帮你解开衣裳了,你这么多汗,想来是不冷的吧?
等了一会儿,他不回答,显然没有拒绝。
纤纤细指摆弄,竟将腰带打了个死结。
我愣愣地看了半天,疑惑地出声: 咦,这是个什么结……
寂静的屋子中,忽然响起一声低笑。
我霎时寒毛竖起,颤声道: 谁?
无人应答。
战战兢兢地观察了下四周,一切正常。
轻吁一声,我拍了拍周今安的脸,他兀自哼哼唧唧。
一定是这两日我太刻苦,产生错觉了。
脱不了衣服,略过,直接下一步。
撑着酸疼得不行的腿,我口中哎哟哎哟,勉强地跨坐在周今安腰际。
扭扭捏捏地想俯身去亲耳朵,刚弯了一半腰。
啊——
腰像针扎一样疼,根本弯不下去。
我蹙眉想了想。
亲耳朵,略过。
亲嘴巴,略过。
表哥,就当都亲过好了,我们直接到最后一步吧。
我掀开裙摆,准备摆出某个姿势。
忽然愣住——
此刻大脑混乱之极,无数个小人在打架,一会儿这般动作,一会儿那般动作。
竟一个完整的姿势都想不起来。
还好我把那画本带了来,刚进来时放在门边,就为一时之需。
吭吭哧哧地将腿从周今安身上搬下来,我打着赤脚走到门后,就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疯狂地翻书。
这般刻苦,我觉得自己真不容易,若是个男儿身,大抵也得中个进士。
这不行,腿抬不起来。
这不可,腰受不住。
这……污眼睛
我半裸着身子蹲在门后,一页页地翻,烦恼地挑着姿势。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背脊慢慢地爬上来。
仿佛有人正站在我身后,也低头看着。
耳畔甚至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热息。
我扭头。
空荡荡的墙壁。
我扔了书,下意识地冲到榻边,一把抓住周今安,哆哆嗦嗦道: 表哥,醒醒,你屋子里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周今安被我一阵摇晃,竟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双目猩红,直直地盯着我。
往日温和冷清的眸子里,变得深邃又极具侵略,仿佛住了一只凶狠的怪兽,完全不复平日模样。
他视线缓慢地下移,从我的眼,到唇,到肩,到一片雪白。
目光逐渐地变得炽热,兼具隐忍和疯狂,仿佛怪兽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将我整个吞掉。
我害怕地松开,却被滚烫的手掌一把擒住。
霎时天旋地转,我被整个压在了身下。
周今安这个陌生的模样实在让我害怕得紧。
表哥,你能不能,先移开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喘息着低喃:
你为何总要来梦里……
灼热气息压下来,他猛烈地吻住了我。
他的动作太过凶狠,不管不顾,弄得我全身疼痛,忍不住极力地挣扎。
表哥,晤,你先让开……我疼……
我从来不知一个男人的力道如此之大,即便用尽全身力气,竟丝毫动弹不得。
这与我想的男女之事,完全不一样。
襦裙哗啦一下被撕碎,白皙的腿露了出来。
霎时心中无助恐慌之极,不自觉地溢出两行眼泪。
此时,院子里忽一阵骚动,旋即响起叫喊声:
起火了快救火啊
周今安似愣怔了一下。
我使出全身力气奋力地一推,他往后仰,跌落在地上,昏了过去。
顾不得许多,我匆忙地拾起衣服罩上,飞也似的冲出了门。
……
夜色中偌大的尚书府内,火光隐隐,人声喧哗。
而一墙之隔,冷白月光照耀下的小巷,寂然立着几个人。
站在中间的颀长人影,负手而立,轻言几句,便被簇拥着离去。余下二人,倏地腾空而起,隐没于延伸至府内的一棵大树中。
繁茂叠嶂的树枝间隐隐地传来细语声:
主子想必这次对探花极为满意。
满意会命令烧他家房子?
可我刚好像看见主子笑了。
……
你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