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六十级代理人

--《梦魇代理人》林薇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咚咚地敲打着胸腔，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以及人群惊恐的尖叫声。

又是梦。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令人心悸的黑暗。

闹钟显示凌晨4点17分。

又是这个时间，最近几次被噩梦惊醒，几乎都是这个时刻。

丈夫周明在身边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又做噩梦了？”

他似乎己经习惯了妻子近几个月来的频繁惊醒，困意浓重得无法真正醒来关心。

林薇没回答，只是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皮革封皮梦日记和那支常用的中性笔。

这是心理医生给她的建议，记录梦境，有助于缓解焦虑，也能在白天理性地分析它们，告诉自己那“只是梦”。

但这一次，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

这个梦，太清晰了。

清晰得令人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梦境的每一个细节，快速在本子上书写，生怕遗忘一丝一毫。

“……巨大的空间，像是超市，又像是仓库。

很高的货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品牌的卫生纸，白色的，卷筒的，像巨大的白色茧，堆叠到天花板上……空气里有消毒水和某种廉价香薰混合的味道，很刺鼻。

灯光很亮，是那种惨白色的荧光灯，有几盏还在不停地闪烁，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笔尖停顿了一下，她闭上眼，那极具压迫感的场景再次浮现。

“……我在货架间奔跑，穿着今天穿的那双有点磨脚的浅口平底鞋，跑起来哒哒作响，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很大声。

很害怕，有人在追我？

或者我在躲什么？

心慌得厉害…………然后，我跑到了一个区域，货架上变成了各种牌子的意面酱和罐头。

对，有一个很大的促销堆头，上面摆满了那种红色包装的‘阳光牌’意面酱，玻璃瓶的，垒成了一个金字塔形。

堆头旁边立着一个手写的促销牌，字迹很潦草，红色的马克笔写的：‘特价！

￥19.9’……”林薇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她写下最关键的部分。

“……一个男人。

他出现在货架尽头。

看不清脸，很模糊，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低着头。

身材不高，有点瘦削。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金属的，反光……是枪！

他举起了手…………枪口对准了我的方向？

或者是我身后？

然后就是巨大的枪声！

砰！

非常响，耳朵都快震聋了。

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很多人在跑，撞倒货架的声音……有温热的东西溅到我脸上……是血吗？”

写到这里，林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爽的，什么都没有。

但梦中那黏腻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放下笔，双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胃里一阵翻搅。

这个梦的细节真实得可怕。

尤其是那个“阳光牌”意面酱的促销堆头和价格牌，清晰得不像话。

甚至连那种消毒水混合香薰的怪异气味，似乎都还隐约萦绕在鼻尖。

这真的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因为她昨天下午确实去了附近那家大型连锁超市“万家汇”，买了些日用品？

但她根本不记得有留意过意面酱区域，更别提什么促销堆头和具体价格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林薇辗转反侧，无法再次入睡。

那个梦境的片段反复在她脑海里播放，尤其是枪响的那一瞬间，每一次回想都让她心悸不己。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小会儿，但睡眠很浅，仿佛一首漂浮在梦与醒的边缘。

早晨，周明起床准备上班，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终于多了点关心：“昨晚梦到什么了？

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就是……一个很吵的梦。”

林薇摇摇头，不想多解释。

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周明通常的反应是“你想太多了”或者“少看点悬疑小说”，这让她感到更加孤立。

送走了丈夫，林薇强打精神收拾了一下，准备去上班。

今天是周六，她需要去图书馆值班。

出门时，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物品：钱包、钥匙、手机、……等等，那本梦日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

带着它，似乎能带来一点点虚无的安全感。

一天的工作平淡无奇。

图书馆里安静的氛围稍稍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

她试图专注于整理书籍、回答读者咨询，但那个关于超市枪击的噩梦总是不经意间窜入脑海。

下午三点多，同事小张过来交接班，顺口提了一句：“薇姐，脸色不好啊？

哦对了，差点忘了，能不能帮个忙？

我急着去接孩子，你能帮我去趟旁边的万家汇超市买点东西吗？

我老公晚上回来吃饭，点名要吃意面，我家酱没了。

就买最普通的那种‘阳光牌’的就行，好像正在促销。”

“万家汇”？

“意面酱”？

“阳光牌”？

“促销”？

这几个词像一串冰冷的针，瞬间刺中了林薇的神经！

她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你……你说去哪买？

买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张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就……就隔壁街的万家汇啊，‘阳光牌’意面酱，怎么了薇姐？

你不舒服吗？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林薇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昨天去过，所以梦到，现在同事又恰好提到而己。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

“……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头晕。”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啊，我去帮你买。

正好我也要去买点牛奶。”

她需要去验证一下。

否则，这个念头会像毒蛇一样啃噬她的理智。

走进“万家汇”超市，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

和她昨天来时一样，也和……梦里有些模糊的背景相似。

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推着购物车，先是去冷藏区拿了自己要买的牛奶，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调味品区域走去。

越靠近那个区域，她的脚步越慢，手心出的汗越多。

拐过最后一个货架，她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通道中央，一个红色的促销堆头赫然映入眼帘！

堆得像金字塔一样的玻璃瓶——“阳光牌”意面酱！

和梦里一模一样！

堆头旁边，立着一个手写的促销牌！

林薇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堆头走去，仿佛走向一个审判台。

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促销牌上的字。

潦草的字迹，红色的马克笔——“特价！

￥19.9”轰——！

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价格！

牌子！

所有的细节！

全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她昨天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堆头！

她可以肯定！

而且梦里的价格是19.9，现实中怎么可能连价格都一分不差？！

就算是促销，价格也可能会变动的啊！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席卷了她，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超市里温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周围顾客的谈话声、背景音乐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猛地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梦日记，颤抖着翻到今天凌晨记录的那一页。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红色的促销牌，字迹潦草，红色的马克笔写的：‘特价！

￥19.9’……”一字不差！

就在她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魂不守舍之际，她的视线下意识地、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越过那红色的堆头，投向这条狭窄购物通道的尽头——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

帽子戴在头上，低着头。

身材不高，有些瘦削。

和他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缓缓重合！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下一秒，她看到那个男人抬起了手。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东西，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刺眼的金属光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变慢。

林薇看见周围的人们似乎还未察觉，推着购物车，悠闲地挑选着商品。

看见对面货架前，一个母亲正弯腰对孩子说着什么。

看见穿着超市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不远处整理货架。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变成了无声的默片。

她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以及那越来越响、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心跳声！

然后，她看见那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人，举起了那只握着金属物体的手——动作和她梦里一模一样！

“不……”一个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砰！！！”

一声巨大、震耳欲聋的爆响，猛地撕裂了超市里平和喧嚣的空气！

尖叫声，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冰块，骤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区域！

“啊——！！！”

“枪声！

是枪声！”

“快跑啊！”

人群瞬间陷入极致的恐慌，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惊叫奔逃，货架被撞倒，商品噼里啪啦地摔落一地！

林薇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距离那个男人最近的一个货架上的瓶瓶罐罐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爆裂开来，酱汁和玻璃碎片西散飞溅！

一点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她呆滞的脸颊上。

她缓缓地、机械地抬起手，摸了一下。

指尖，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鲜红的痕迹。

不是梦。

枪声是真的。

尖叫是真的。

飞溅的……也是真的。

巨大的冲击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彻底吞没了她。

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梦日记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世界，在她34岁这一年，一个平凡的周六下午，在这个充斥着消毒水、香薰、意面酱味道和血腥味的超市里，伴随着一声真实的枪响，彻底崩塌、碎裂。

噩梦……照进了现实。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