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碎片空白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五楼——魔咒伤害科，走廊里弥漫着一种被时间遗忘的气息。

不是消毒水的尖锐，也不是草药的芬芳，而是一种混合了陈旧纸张、疲惫的灵魂和微弱魔法残留的沉闷味道。

墙壁上那些昔日鲜艳的壁画早己褪色，画中治疗师的动作显得僵硬而迟缓，仿佛他们也患上了某种魔法世界的倦怠症。

日光透过高而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切割出长长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无声地舞蹈。

卡利斯托·特里劳妮蜷缩在走廊尽头一张冰冷的铁椅上，椅子的金属棱角透过单薄的病号服硌着她的骨头。

她的双手，苍白得几乎透明，十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肤，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身体每隔几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束缚咒的隐形绳索在她周身缓慢地、持续地收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肋骨被勒压的钝痛。

这不是为了惩罚，至少名义上不是。

圣芒戈的治疗师们称之为“行为限制”——防止她在预言碎片突然袭来时伤害自己或他人。

她瘦削的脸颊深深凹陷，眼窝下是浓重的、化不开的乌青，仿佛长久浸泡在恐惧的墨水里。

一头失去光泽的浅棕色头发，枯草般披散在肩上。

唯有那双眼睛，大得出奇，此刻却空洞地睁着，没有焦点地凝视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像两口干涸的深井。

只有偶尔，当那无形的风暴在她颅内酝酿时，这双眼睛才会短暂地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穿透力，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和迷茫吞噬。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而富有节奏感。

是护士莎拉。

“卡利斯托？”

莎拉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甜美，如同哄诱一个年幼的孩子，“该回你的房间了，亲爱的。

下午的治疗时间到了。”

卡利斯托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她的眼珠急速转动了一下，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挣扎的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抵到了胸口。

莎拉走近，熟练地绕到椅子背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卡利斯托微微颤抖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伸向别在腰间的魔杖——那是随时准备加固束缚咒的预备动作。

“好了，没事了。

诺顿治疗师在等着呢。

他会帮你的，就像之前一样。”

那只搭在肩上的手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信号。

卡利斯托的身体瞬间绷紧，束缚咒的隐形绳索也随之骤然收紧，勒得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抽气。

“不……”一个极轻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几乎听不见。

“嘘……”莎拉安抚着，声音里的职业性温柔没有丝毫改变，“听话，卡利斯托。

都是为了你好。”

护士莎拉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半扶半引着卡利斯托，沿着那条漫长而寂静的走廊向她的病房走去。

束缚咒无形的压力如影随形，让卡利斯托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后，偶尔会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呓语或压抑的哭泣，为这沉闷的空气增添了几分不安的涟漪。

天花板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窥镜有气无力地转动着，玻璃镜面浑浊不清。

卡利斯托的病房是尽头的一间。

门被推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一张窄小的铁架床，铺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床单；一张固定在墙上的小桌板；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衣柜；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一盏散发着惨白光线的魔法灯球，将一切都照得冰冷而清晰。

没有窗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清洁药水和某种镇定魔药残留的、令人昏沉的气味。

“好了，亲爱的，你先休息一下。”

莎拉扶着卡利斯托在床边坐下，替她拉平了病号服的褶皱，“诺顿治疗师马上就来。”

她说完，转身离开，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轻微的魔法锁闭声“咔哒”响起。

房间里只剩下卡利斯托一人。

束缚咒的压力在莎拉离开后似乎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那种被囚禁的窒息感从未真正消失。

她僵硬地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需要等待。

等待那每日必然降临的“治疗”，等待诺顿那张永远充满耐心探究的脸，等待那些试图深挖她“妄想根源”的问题。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墙角的阴影似乎变得更深沉了一些。

卡利斯托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像一截枯木，不去想，不去感知。

这是她在圣芒戈这些年学会的唯一生存之道——在那毁灭性的碎片风暴间歇，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得空白、无害、透明。

然而，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那熟悉的、撕裂神经的前兆毫无预兆地袭来。

嗡——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高频的尖锐蜂鸣猛地刺穿她脑海的屏障。

紧接着，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仿佛有千万根冰针扎进了她的骨髓。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束缚咒感应到她的异常反应，骤然收紧！

无形的绳索深深勒进她的皮肤，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视野的边缘开始闪烁、扭曲。

惨白的墙壁溶解了，冰冷的灯光黯淡了，整个病房都在疯狂旋转、拉伸、变形。

一片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在她眼前铺开。

然后，声音来了。

不是从耳朵，是首接从大脑内部炸响：……黑水……窒息……沉下去……沉下去……骨头……在淤泥里……发光……低沉、黏腻、带着回音，如同从深海的墓穴中传来。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铅块，狠狠砸进她的意识，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一幅破碎的、扭曲的画面强行挤入她的视觉神经：冰冷刺骨的湖水，幽暗无光，深不见底。

湖底腐烂的水草像鬼魅的头发般摇曳。

淤泥中，隐隐透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绿光芒，那光芒似乎包裹着一件形状模糊的物体……“不！

停下！”

卡利斯托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起，又重重摔倒在地。

束缚咒的力量将她死死按在地板上，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击着她的身体。

她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摆脱那侵入脑海的恐怖景象和声音，额头和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炸裂般的剧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沉下去……找它……找到它……黑暗的珍宝……声音还在持续，带着一种蛊惑的、命令般的语调。

“啊——！”

卡利斯托蜷缩在地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无助的哀鸣。

束缚咒的压制和她颅内风暴的撕扯，将她困在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