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王朝，永安三十七年冬。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一块浸了冰水的裹尸布，死死罩着皇城朱雀门。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朱红宫墙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混着城楼下隐约的马蹄声，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苏落染跪在城墙边缘，凤袍下摆早己被血污浸透，凝结成硬邦邦的暗红色冰壳。
她的发髻散了，一支断裂的赤金步摇斜插在凌乱的发丝间，碎钻混着雪沫粘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可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锁在城墙下——那里，两条粗重的玄铁锁链正从城楼横梁垂落，链锁尽头锁着的，是她的父皇和母后。
永安帝的龙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曾经象征皇权的十二章纹沾满泥雪与血渍，苍老的手指冻得青紫，指甲缝里还嵌着城墙砖的碎屑。
他的脖颈被锁链勒出一道深紫色的痕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嗬嗬的喘息，却仍拼尽全力抬起手，指向苏落染的方向。
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可涌出的只有带着血沫的气泡，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锁链上，瞬间冻结成细小的血珠。
皇后的凤冠早就不见了，仅存的凤钗歪插在鬓边，华贵的霞帔被划开数道裂口，露出里面单薄的素衣。
她的脸颊上印着一道清晰的掌印，嘴角淌着血，却死死咬着牙，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撕心裂肺的痛。
看到苏落染望过来，皇后突然挣扎着想要靠近，锁链摩擦着城墙砖石，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却只换来看守士兵更用力的拉扯——那士兵手腕一甩，锁链狠狠勒在皇后的脖颈上，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只有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父皇！
母后！”
苏落染猛地撑起身子，想要扑过去，却被身后的两名士兵死死按住肩膀。
粗糙的铠甲边缘硌着她的骨头，疼得她眼前发黑，可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从昨夜宫变开始，她就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还被萧彻的人打晕过一次，此刻浑身的力气早己被抽干，只剩下心口那股翻涌的恨意，支撑着她不至于倒下。
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苏落染的目光顺着通路望去，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萧彻来了。
他穿着一身银白的将军铠甲，甲胄上的兽面纹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腰间悬着的长剑还在滴着血——那是她七弟苏落昀的血。
昨夜宫变时，年仅十五岁的七弟拿着一把短剑，挡在她的房门前，对着冲进来的士兵大喊“不准伤害我姐姐”，结果被萧彻一剑刺穿了心脏。
苏落染永远忘不了，七弟倒下时，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睛，是如何死死盯着萧彻，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可此刻，萧彻的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那女子依偎在他的胸前，娇弱地蹙着眉，正是林晚晴——他的小青梅，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女子。
林晚晴似乎被城墙上的景象吓到了，往萧彻怀里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彻哥哥，好吓人……公主殿下怎么会……”萧彻低头，用没握剑的手轻轻拍了拍林晚晴的后背，语气是苏落染从未听过的温柔：“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城墙上的苏落染身上。
那目光很冷，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水，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有厌恶和鄙夷。
苏落染看着他，突然笑了。
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而凄厉，像是破了的风箱，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着，引得城楼下的人纷纷侧目。
“萧彻，”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还记得三年前，在桃花宴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你说你会一辈子护着我，护着大盛，护着苏家的每一个人。
你说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萧彻的眉头皱了皱，语气带着不耐烦：“落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用？”
苏落染猛地提高声音，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在脸颊上冻成细小的冰珠，“那我父皇母后的命，我七弟的命，还有宫里这么多忠良的命，就有用吗？
萧彻，你告诉我，他们做错了什么？”
萧彻的脸色沉了下来，怀里的林晚晴适时地咳嗽了一声，眼眶红红地看着苏落染：“公主殿下，您别怪彻哥哥，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您和彻哥哥也不会变成这样。
其实彻哥哥心里是有您的，只是……只是他更放不下我……闭嘴！”
苏落染厉声打断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林晚晴脸上，“林晚晴，别在这装可怜！
昨夜宫变，是你带着你的人，从西华门混进皇宫，打开了宫门，放萧彻的兵进来的！
我七弟临死前，还看到你站在萧彻身后，笑着看他流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林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萧彻怀里缩了缩。
萧彻见状，脸色更加难看，对着城墙上的苏落染怒喝：“苏落染！
你休要血口喷人！
晚晴善良柔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若不是你当年用公主的身份逼迫我，强要嫁给我，我和晚晴早就成亲了，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强嫁？”
苏落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萧彻，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年我父皇要给我指婚的时候，你是不是主动求见父皇，说你对我有情，愿意娶我？
你是不是还在我面前说，林晚晴只是你的妹妹，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你谋反了，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推到苏家身上，你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
她想起三年前的桃花宴，那时的萧彻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站在桃树下，手里拿着一支刚折下的桃花，笑着对她说：“落染，等我平定了北方的匈奴，就回来求陛下赐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那时的阳光正好，桃花落在他的发间，他的眼睛里像是盛着星光，让她一下子就动了心。
后来父皇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嫁给萧彻，毕竟萧彻出身武将世家，手握兵权，父皇担心外戚专权。
是她，一次次在父皇面前为萧彻说话，说他忠诚可靠，说他对大盛忠心耿耿。
甚至为了让父皇放心，她主动提出，婚后绝不干涉朝政，只做他的贤内助。
可结果呢？
他利用她的信任，一步步掌握了京城的兵权；利用她对他的情意，在皇上面前博取信任；甚至利用她的身份，暗中联络那些对皇室不满的官员，策划了这场宫变。
而她，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蠢公主，竟然首到昨夜宫变，看到他亲手杀死七弟，看到他把父皇母后锁在城墙上，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复仇路上的一颗棋子。
“狼心狗肺？”
萧彻冷笑一声，抬手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语气冰冷，“苏落染，你以为你父皇是什么好东西？
他当年为了巩固皇权，害死了我母亲，还把我父亲贬到边疆，让他战死沙场！
这笔账，我忍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可以讨回来了！”
“你胡说！”
苏落染浑身发抖，“我父皇从来没有害过萧老将军！
萧老将军是三年前在边疆抵御匈奴时，不幸中了埋伏，战死沙场的！
父皇为此还辍朝三日，追封他为镇国公！
你怎么能编造这种谎言，来掩盖你的谋逆之心！”
“编造谎言？”
萧彻从怀里掏出一份泛黄的奏折，扬了扬，“这是我父亲当年写给陛下的密折，里面写了他发现陛下暗中克扣军饷、私吞粮草的证据。
结果密折刚送出去，他就‘中了埋伏’！
苏落染，你敢说，这不是你父皇做的？”
苏落染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件事，父皇也从未跟她提过。
可她看着萧彻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他手里那份似乎真实存在的密折，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不知道这密折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当年萧老将军的死，到底有没有隐情。
可她知道，无论如何，萧彻都不该用这种方式复仇——他不该牵连无辜，不该杀死她的亲人，不该毁了大盛的江山。
“就算……就算当年真的有误会，你也该查清真相，而不是用这种血腥的方式报复！”
苏落染的声音带着颤抖，“萧彻，你看看城楼下的百姓，看看皇宫里的尸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萧彻的目光扫过城楼下的人群，那些百姓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安，却没人敢出声反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愧疚？
我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今天我杀了你们苏家，明天我就是大盛的新皇帝。
至于这些百姓，只要我能给他们安稳的日子，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你们苏家的。”
“你做梦！”
苏落染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扑向萧彻，却被士兵死死按住。
她看着城楼下的萧彻，看着他怀里娇弱的林晚晴，看着被锁链吊着的父皇母后，心里的恨意像是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错信了萧彻；恨萧彻的狼心狗肺，恨他毁了她的家国；更恨林晚晴的伪善，恨她明明知晓一切，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萧彻，林晚晴，”苏落染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我苏落染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话音落，她突然猛地低下头，用尽全力撞向按住她肩膀的士兵。
那士兵没防备，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劲瞬间松了几分。
苏落染抓住这个机会，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朝着城墙下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冰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是无数根细针在扎。
苏落染闭着眼睛，脑海里闪过父皇母后的面容，闪过七弟天真的笑脸，闪过三年前桃花宴上萧彻温柔的眼神。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再爱上萧彻；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让父皇母后受这么多苦；如果时间能重来……可没有如果了。
她的身体正在快速下坠，离地面越来越近，死亡的气息己经笼罩了她。
苏落染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也好，死了，就不用再看这血色的江山，不用再承受这蚀骨的恨意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
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原本昏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被一片火红覆盖——无数燃烧着的陨石，像雨点一样从天空坠落，拖着长长的火尾，朝着皇城砸来。
那是天火。
漫天天火，如同末日降临。
城楼下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萧彻也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将林晚晴护得更紧。
苏落染看着那些砸向自己的天火，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甘——她还没报仇，还没看到萧彻和林晚晴的下场，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可她己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天火越来越近，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尖叫声、风声、马蹄声，都渐渐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苏落染最后看到的，是萧彻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和林晚晴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的笑意。
然后，她就被无边的黑暗和灼热的天火，彻底吞噬了。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一块浸了冰水的裹尸布，死死罩着皇城朱雀门。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朱红宫墙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混着城楼下隐约的马蹄声，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苏落染跪在城墙边缘，凤袍下摆早己被血污浸透，凝结成硬邦邦的暗红色冰壳。
她的发髻散了，一支断裂的赤金步摇斜插在凌乱的发丝间，碎钻混着雪沫粘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可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锁在城墙下——那里，两条粗重的玄铁锁链正从城楼横梁垂落，链锁尽头锁着的，是她的父皇和母后。
永安帝的龙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曾经象征皇权的十二章纹沾满泥雪与血渍，苍老的手指冻得青紫，指甲缝里还嵌着城墙砖的碎屑。
他的脖颈被锁链勒出一道深紫色的痕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嗬嗬的喘息，却仍拼尽全力抬起手，指向苏落染的方向。
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可涌出的只有带着血沫的气泡，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锁链上，瞬间冻结成细小的血珠。
皇后的凤冠早就不见了，仅存的凤钗歪插在鬓边，华贵的霞帔被划开数道裂口，露出里面单薄的素衣。
她的脸颊上印着一道清晰的掌印，嘴角淌着血，却死死咬着牙，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撕心裂肺的痛。
看到苏落染望过来，皇后突然挣扎着想要靠近，锁链摩擦着城墙砖石，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却只换来看守士兵更用力的拉扯——那士兵手腕一甩，锁链狠狠勒在皇后的脖颈上，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只有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父皇！
母后！”
苏落染猛地撑起身子，想要扑过去，却被身后的两名士兵死死按住肩膀。
粗糙的铠甲边缘硌着她的骨头，疼得她眼前发黑，可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从昨夜宫变开始，她就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还被萧彻的人打晕过一次，此刻浑身的力气早己被抽干，只剩下心口那股翻涌的恨意，支撑着她不至于倒下。
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苏落染的目光顺着通路望去，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萧彻来了。
他穿着一身银白的将军铠甲，甲胄上的兽面纹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腰间悬着的长剑还在滴着血——那是她七弟苏落昀的血。
昨夜宫变时，年仅十五岁的七弟拿着一把短剑，挡在她的房门前，对着冲进来的士兵大喊“不准伤害我姐姐”，结果被萧彻一剑刺穿了心脏。
苏落染永远忘不了，七弟倒下时，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睛，是如何死死盯着萧彻，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可此刻，萧彻的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那女子依偎在他的胸前，娇弱地蹙着眉，正是林晚晴——他的小青梅，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女子。
林晚晴似乎被城墙上的景象吓到了，往萧彻怀里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彻哥哥，好吓人……公主殿下怎么会……”萧彻低头，用没握剑的手轻轻拍了拍林晚晴的后背，语气是苏落染从未听过的温柔：“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城墙上的苏落染身上。
那目光很冷，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水，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有厌恶和鄙夷。
苏落染看着他，突然笑了。
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而凄厉，像是破了的风箱，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着，引得城楼下的人纷纷侧目。
“萧彻，”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还记得三年前，在桃花宴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你说你会一辈子护着我，护着大盛，护着苏家的每一个人。
你说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萧彻的眉头皱了皱，语气带着不耐烦：“落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用？”
苏落染猛地提高声音，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在脸颊上冻成细小的冰珠，“那我父皇母后的命，我七弟的命，还有宫里这么多忠良的命，就有用吗？
萧彻，你告诉我，他们做错了什么？”
萧彻的脸色沉了下来，怀里的林晚晴适时地咳嗽了一声，眼眶红红地看着苏落染：“公主殿下，您别怪彻哥哥，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您和彻哥哥也不会变成这样。
其实彻哥哥心里是有您的，只是……只是他更放不下我……闭嘴！”
苏落染厉声打断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林晚晴脸上，“林晚晴，别在这装可怜！
昨夜宫变，是你带着你的人，从西华门混进皇宫，打开了宫门，放萧彻的兵进来的！
我七弟临死前，还看到你站在萧彻身后，笑着看他流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林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萧彻怀里缩了缩。
萧彻见状，脸色更加难看，对着城墙上的苏落染怒喝：“苏落染！
你休要血口喷人！
晚晴善良柔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若不是你当年用公主的身份逼迫我，强要嫁给我，我和晚晴早就成亲了，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强嫁？”
苏落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萧彻，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年我父皇要给我指婚的时候，你是不是主动求见父皇，说你对我有情，愿意娶我？
你是不是还在我面前说，林晚晴只是你的妹妹，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你谋反了，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推到苏家身上，你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
她想起三年前的桃花宴，那时的萧彻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站在桃树下，手里拿着一支刚折下的桃花，笑着对她说：“落染，等我平定了北方的匈奴，就回来求陛下赐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那时的阳光正好，桃花落在他的发间，他的眼睛里像是盛着星光，让她一下子就动了心。
后来父皇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嫁给萧彻，毕竟萧彻出身武将世家，手握兵权，父皇担心外戚专权。
是她，一次次在父皇面前为萧彻说话，说他忠诚可靠，说他对大盛忠心耿耿。
甚至为了让父皇放心，她主动提出，婚后绝不干涉朝政，只做他的贤内助。
可结果呢？
他利用她的信任，一步步掌握了京城的兵权；利用她对他的情意，在皇上面前博取信任；甚至利用她的身份，暗中联络那些对皇室不满的官员，策划了这场宫变。
而她，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蠢公主，竟然首到昨夜宫变，看到他亲手杀死七弟，看到他把父皇母后锁在城墙上，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复仇路上的一颗棋子。
“狼心狗肺？”
萧彻冷笑一声，抬手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语气冰冷，“苏落染，你以为你父皇是什么好东西？
他当年为了巩固皇权，害死了我母亲，还把我父亲贬到边疆，让他战死沙场！
这笔账，我忍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可以讨回来了！”
“你胡说！”
苏落染浑身发抖，“我父皇从来没有害过萧老将军！
萧老将军是三年前在边疆抵御匈奴时，不幸中了埋伏，战死沙场的！
父皇为此还辍朝三日，追封他为镇国公！
你怎么能编造这种谎言，来掩盖你的谋逆之心！”
“编造谎言？”
萧彻从怀里掏出一份泛黄的奏折，扬了扬，“这是我父亲当年写给陛下的密折，里面写了他发现陛下暗中克扣军饷、私吞粮草的证据。
结果密折刚送出去，他就‘中了埋伏’！
苏落染，你敢说，这不是你父皇做的？”
苏落染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件事，父皇也从未跟她提过。
可她看着萧彻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他手里那份似乎真实存在的密折，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不知道这密折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当年萧老将军的死，到底有没有隐情。
可她知道，无论如何，萧彻都不该用这种方式复仇——他不该牵连无辜，不该杀死她的亲人，不该毁了大盛的江山。
“就算……就算当年真的有误会，你也该查清真相，而不是用这种血腥的方式报复！”
苏落染的声音带着颤抖，“萧彻，你看看城楼下的百姓，看看皇宫里的尸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萧彻的目光扫过城楼下的人群，那些百姓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安，却没人敢出声反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愧疚？
我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今天我杀了你们苏家，明天我就是大盛的新皇帝。
至于这些百姓，只要我能给他们安稳的日子，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你们苏家的。”
“你做梦！”
苏落染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扑向萧彻，却被士兵死死按住。
她看着城楼下的萧彻，看着他怀里娇弱的林晚晴，看着被锁链吊着的父皇母后，心里的恨意像是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错信了萧彻；恨萧彻的狼心狗肺，恨他毁了她的家国；更恨林晚晴的伪善，恨她明明知晓一切，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萧彻，林晚晴，”苏落染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我苏落染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话音落，她突然猛地低下头，用尽全力撞向按住她肩膀的士兵。
那士兵没防备，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劲瞬间松了几分。
苏落染抓住这个机会，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朝着城墙下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冰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是无数根细针在扎。
苏落染闭着眼睛，脑海里闪过父皇母后的面容，闪过七弟天真的笑脸，闪过三年前桃花宴上萧彻温柔的眼神。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再爱上萧彻；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让父皇母后受这么多苦；如果时间能重来……可没有如果了。
她的身体正在快速下坠，离地面越来越近，死亡的气息己经笼罩了她。
苏落染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也好，死了，就不用再看这血色的江山，不用再承受这蚀骨的恨意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
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原本昏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被一片火红覆盖——无数燃烧着的陨石，像雨点一样从天空坠落，拖着长长的火尾，朝着皇城砸来。
那是天火。
漫天天火，如同末日降临。
城楼下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萧彻也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将林晚晴护得更紧。
苏落染看着那些砸向自己的天火，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甘——她还没报仇，还没看到萧彻和林晚晴的下场，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可她己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天火越来越近，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尖叫声、风声、马蹄声，都渐渐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苏落染最后看到的，是萧彻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和林晚晴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的笑意。
然后，她就被无边的黑暗和灼热的天火，彻底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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