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连下了三日，府衙档案库的樟木柜都浸出潮气。
萧彻握着勘合牌，与守库吏一同将铜鱼符嵌入锁孔，“咔嗒”一声轻响后，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旧纸、松烟墨与霉斑的气息扑面而来，卷宗按“天、地、人”三册堆叠至屋顶，最底层的“地字十七号”铁盒上，还贴着三司使亲封的朱红封条，正是三年前江南铜矿私运案的存档。
“萧少卿，这案子当年是三司使副手李嵩主审，卷宗封存时特意标注‘非枢密院或三司使手令，不得启封’。”
守库吏捧着钥匙，语气带着犹豫，“您昨日要调的茶市钱流账册还好说，这铜矿案……”萧彻抬手打断：“此案与当前伪币案有关，若延误时机，私铸钱流入运河商路，责任你我都担不起。”
他接过钥匙，蹲下身解开铁盒上的封条——封条断裂时，他忽然瞥见盒角沾着一点青灰色铜屑，与前日刺客遗落的铜片、伪币的铜料色泽如出一辙。
铁盒内的卷宗用桑皮纸装订，首页贴着“江南铜矿私运案——涉案铜料三千斤，下落不明”的标签。
萧彻逐页翻阅，目光停在“查抄清单”一页：“私运铜料为淮南矿‘水锡铜’，含铅量三成，己交由李嵩处置……”后面的字迹突然被墨汁浸染，只能隐约看到“转运至……河”的模糊字样。
“又是‘河’字。”
萧彻指尖抚过墨迹，忽然想起昨日暗卫送来的盐引残页——那是从刺客腰间搜出的，边缘撕裂处还沾着弩箭的铜锈，上面同样有个未写完的“河”字，以及半枚模糊的印章。
他立刻让人去请沈砚秋，不多时，沈砚秋便提着铜卡尺与水晶放大镜赶来。
她刚踏入档案库，目光就落在萧彻手中的卷宗上：“这桑皮纸是三司专用的，你看纸纤维里掺了‘黄檗汁’，能防虫蛀——只是这墨迹不对。”
说着，她接过盐引残页与卷宗，将两者平铺在临时搭起的木案上，用水晶放大镜细细比对：“盐引的墨迹含松烟墨与雌黄，笔画起笔处有‘飞白’，这是用狼毫笔蘸浓墨快写的痕迹；再看卷宗上的浸染墨迹，同样有松烟墨与雌黄，飞白的角度也完全一致——定是同一人用同一方砚台所书，只是故意用墨汁掩盖了关键信息。”
萧彻凑近一看，果然见放大镜下，盐引与卷宗的墨迹纹理如出一辙。
“李嵩当年主审铜矿案，又负责处置私运铜料，如今伪币铜料正是淮南水锡铜，盐引与卷宗墨迹又出自同一人……”他猛地攥紧卷宗，“难道李嵩就是私铸案的幕后推手？”
“未必是他亲自参与，但定脱不了干系。”
沈砚秋指着卷宗上的“转运至……河”，“‘河’字后面大概率是‘阳’或‘阴’，江南带‘河’字的码头有两处——河阳码头与河阴码头，都是运河上的重要漕运点，私铸工坊说不定就藏在码头附近的货栈里。”
两人正欲进一步查证，档案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府尹周大人带着两名吏卒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公文：“萧少卿！
三司使刚发来急件，说铜矿私运案是陈年旧案，与当前伪币案无关，不许再查！”
萧彻接过公文，见上面盖着三司使的朱红大印，措辞严厉：“江南伪币案交由大理寺专办，不得牵连旧案，违者以‘越权’论处……”他冷笑一声：“刚查到关键线索，三司使就来拦阻，这未免也太巧了。”
周府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萧少卿，李嵩如今是三司使的心腹，去年刚升了户部郎中，你查他，就是查三司使的面子。
再说，这公文里还提了‘边军饷银待发，需稳定江南钱流’，明着是不让你查旧案，实则是怕牵连太广，影响饷银发放。”
沈砚秋忽然开口：“周大人，伪币案若不查透，私铸钱继续流通，江南钱流才真会乱。
你看这盐引残页，上面还有半枚‘漕运司’的印章——漕运司负责运河货栈管理，若能调漕运司的货栈登记册，说不定能查到私铸工坊的位置，与旧案无关，三司使总不能再拦着吧？”
周府尹一愣，随即点头：“漕运司的册籍归府衙代管，倒不用三司使手令。
只是……”他看向萧彻，“李嵩昨日刚派人去漕运司，取走了河阳、河阴两码头的货栈登记册，说是‘核对漕运税银’。”
“果然有问题！”
萧彻猛地起身，“他定是怕我们查到货栈线索，提前下手销毁证据。
沈提举，我们现在就去漕运司，看看能不能找到备份册籍；周大人，劳烦你派人盯着李嵩的动向，若他有异动，立刻通报。”
周府尹虽有顾虑，但见萧彻态度坚决，也只能应下。
三人离开档案库时，雨己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府衙的青瓦上，却照不进卷宗里的阴影。
沈砚秋握着盐引残页，指尖触到那半枚模糊的印章，忽然想起前日验钱时，王翁提到的伪币“斜纹刻痕”——若货栈登记册能找到线索，或许就能将刻痕、铜料、码头这三条线，彻底串在一起。
萧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边走边道：“若李嵩真与私铸案有关，他取走货栈册籍，定会想办法销毁。
我们得赶在他动手前找到备份，否则线索就断了。”
沈砚秋点头，目光落在前方的漕运司方向：“放心，漕运司的册籍都是‘一式两份’，一份上交，一份留底，留底的册籍用‘靛蓝汁’写就，不怕水浸，也不怕火焚——我在铸币局见过，这种册籍藏在专门的‘水密柜’里，除非知道密码，否则根本找不到。”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那便好。
只要能拿到留底册籍，定能查出私铸工坊的位置。”
两人快步走向漕运司，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就像那些交织的线索，看似分散，却在不经意间，慢慢向同一个方向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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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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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让人去请沈砚秋，不多时，沈砚秋便提着铜卡尺与水晶放大镜赶来。
她刚踏入档案库，目光就落在萧彻手中的卷宗上：“这桑皮纸是三司专用的，你看纸纤维里掺了‘黄檗汁’，能防虫蛀——只是这墨迹不对。”
说着，她接过盐引残页与卷宗，将两者平铺在临时搭起的木案上，用水晶放大镜细细比对：“盐引的墨迹含松烟墨与雌黄，笔画起笔处有‘飞白’，这是用狼毫笔蘸浓墨快写的痕迹；再看卷宗上的浸染墨迹，同样有松烟墨与雌黄，飞白的角度也完全一致——定是同一人用同一方砚台所书，只是故意用墨汁掩盖了关键信息。”
萧彻凑近一看，果然见放大镜下，盐引与卷宗的墨迹纹理如出一辙。
“李嵩当年主审铜矿案，又负责处置私运铜料，如今伪币铜料正是淮南水锡铜，盐引与卷宗墨迹又出自同一人……”他猛地攥紧卷宗，“难道李嵩就是私铸案的幕后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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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使刚发来急件，说铜矿私运案是陈年旧案，与当前伪币案无关，不许再查！”
萧彻接过公文，见上面盖着三司使的朱红大印，措辞严厉：“江南伪币案交由大理寺专办，不得牵连旧案，违者以‘越权’论处……”他冷笑一声：“刚查到关键线索，三司使就来拦阻，这未免也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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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公文里还提了‘边军饷银待发，需稳定江南钱流’，明着是不让你查旧案，实则是怕牵连太广，影响饷银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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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看向萧彻，“李嵩昨日刚派人去漕运司，取走了河阳、河阴两码头的货栈登记册，说是‘核对漕运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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