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的拐杖在铁皮柜上重重敲了三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艾瑞克正盯着地上那摊未燃尽的灰烬发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那面靠墙的铁皮柜竟像活物般向内缩进半尺，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后是陡峭的石阶，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快进去。”
老机械师的声音压得极低，铜框眼镜后的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沿着台阶走到底，会看到一条废弃的维修通道，首通城东的货运站。
记住，别回头，别相信任何人，包括联邦的巡逻兵。”
艾瑞克踉跄着抓住导师的衣袖：“那您呢？”
伊莱亚斯推开他的手，从工作台抽屉里摸出个黄铜怀表塞进他掌心：“这表芯里藏着半张地图，能找到‘齿轮与橡木’酒馆。
去那找一个叫莫林的酿酒师，报我的名字。”
他顿了顿，突然扯断自己脖子上的银链，把一枚刻着齿轮纹路的吊坠塞进艾瑞克口袋，“这是联邦机械师行会的老徽章，或许能帮你混过检查。”
实验室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像是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
伊莱亚斯猛地将艾瑞克推进修道：“快走！
别管我！”
暗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艾瑞克听见导师嘶哑的吼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某种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
他咬着牙往石阶下跑，潮湿的石壁蹭得手背生疼，怀里的黄铜怀表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刚才图纸上那些暗红色的符号。
通道尽头的铁门锈得几乎和轨道融为一体，艾瑞克用肩膀撞了三次才撞开一条缝。
冷风裹挟着煤烟味灌进来，他趴在门缝上往外看——货运站的月台空无一人，只有几列废弃的蒸汽火车壳子歪歪扭扭地停在铁轨上，车厢外壁的油漆剥落得像块破布，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板。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是联邦巡逻队那种规律的“呜——呜——”，而是短促尖利的“嘀嘀”声，像是某种紧急信号。
艾瑞克想起导师说过，暗影同盟的人喜欢用改装过的蒸汽哨子传递消息，那种哨音能穿透浓雾，在三公里外都听得见。
他从铁门缝里挤出去，脚刚落在铁轨上就打了个趔趄——铁轨间的碎石里掺着些奇怪的东西，不是煤渣，而是某种灰白色的粉末，踩上去像踩在骨灰上。
艾瑞克忽然想起昨天整理图纸时，看到过一张标注着“废料处理区”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奇怪的符号，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符号和图纸上晶体周围的纹路有点像。
“哐当——”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艾瑞克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黑影从废弃的火车车厢里钻出来。
那人穿着件黑色的长风衣，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最让艾瑞克头皮发麻的是，那人手里拎着根铁链，铁链尽头拴着个铁球，铁球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看着像血。
艾瑞克转身就跑，皮鞋踩在铁轨上发出“噔噔”的响声，在空旷的货运站里格外刺耳。
他听见身后铁链拖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那个疤脸男人低沉的笑声，像是某种野兽在喉咙里咕噜。
前面的铁轨突然分岔，左边通向一个黑漆漆的隧道，右边则绕着个巨大的煤仓。
艾瑞克几乎没犹豫就冲进了隧道——煤仓那种开阔的地方太容易被堵住，隧道虽然暗，但至少能利用地形躲一躲。
隧道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味，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挂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墙上布满了抓痕，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爪子挠过。
艾瑞克跑着跑着突然停住脚，他发现那些抓痕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呈现出某种规律，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墙上刻着什么图案。
他凑近其中一盏油灯，借着光仔细看——墙上的抓痕弯弯曲曲，形成一个个类似眼睛的符号，和暗影同盟面具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艾瑞克忽然想起导师说过，暗影同盟的人信奉“全视之眼”，他们认为通过某种仪式，能让自己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包括藏在阴影里的秘密。
“找到你了。”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艾瑞克猛地抬头，看见那个疤脸男人正趴在隧道顶部的横梁上，像只巨大的蝙蝠。
没等艾瑞克反应过来，铁链带着风声砸下来，铁球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重重砸在铁轨上，溅起一片火花。
艾瑞克连滚带爬地往前冲，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和铁链挥舞的呼啸声。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看见隧道尽头出现一丝光亮，那光亮不是油灯的黄色，而是一种诡异的绿色，像是磷火。
跑出隧道的瞬间，艾瑞克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瘫——外面是片巨大的空地，地上散落着数十具金属骨架，看形状像是某种人形机械，但关节处缠绕着墨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血红色的小花，花瓣边缘还在微微蠕动。
空地中央竖着根黑色的石柱，石柱上镶嵌着许多碎玻璃片，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斑斓的光，照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活的，在缓慢地移动。
“这是……自然之盟的地盘？”
艾瑞克喃喃自语。
他在联邦的地理课上学过，自然之盟的人喜欢用植物改造机械，他们认为这样能平衡“钢铁的冰冷”和“生命的温暖”。
可眼前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某种禁忌的造物。
铁链的声音突然停了。
艾瑞克回头，看见那个疤脸男人站在隧道口，脸色惨白地看着空地上的金属骨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手里的铁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接着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隧道深处。
艾瑞克正纳闷，忽然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发现脚边的碎石缝里钻出许多细小的绿色藤蔓，那些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缠上了他的脚踝。
藤蔓上的尖刺刺破了裤腿，刺进皮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
“别动。”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艾瑞克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绿色斗篷的女人坐在石柱顶端，兜帽下露出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发梢缠着几片翠绿的叶子。
她手里拿着一把弓箭，箭头正对着他的胸口，箭杆上刻着和斗篷边缘一样的藤蔓图案。
是昨天那个救了他的自然之盟的人。
“你是谁？
为什么会闯进‘生命花园’？”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艾瑞克能感觉到，只要自己一动，那支箭就会立刻射过来。
“我……我是伊莱亚斯教授的学生，我叫艾瑞克。”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是他让我来找一个叫莫林的酿酒师，在‘齿轮与橡木’酒馆。”
女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伊莱亚斯？
那个老机械师还活着？”
她从石柱上跳下来，落地时轻盈得像片叶子，藤蔓自动从她脚边退开，仿佛有生命般畏惧着她。
“他……他为了掩护我，被暗影同盟的人抓住了。”
艾瑞克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想起导师花白的头发和布满划痕的眼镜，心里一阵发酸。
女人沉默了片刻，收起弓箭：“跟我来。
莫林现在不在酒馆，他在‘净化之地’处理那些‘被污染的金属’。”
她转身走向空地深处，绿色的斗篷在藤蔓间穿梭，像是一条游动的蛇。
艾瑞克连忙跟上，发现那些缠在脚踝上的藤蔓己经消失了，皮肤上只留下几个细小的红点。
他好奇地问：“这些……这些金属骨架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暗影同盟的人看到它们会那么害怕？”
“这些是‘钢铁的墓碑’。”
女人的声音淡淡的，“以前，有很多像你导师这样的机械师，试图用科技模仿自然的力量，结果造出了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
它们既没有机械的精准，也没有生命的温暖，只会不断吸收周围的能量，首到把一切都变成冰冷的废墟。”
她顿了顿，回头看了艾瑞克一眼：“暗影同盟的人害怕它们，是因为这些东西对‘黯光能量’很敏感。
他们身上那种扭曲的力量，会让这些金属骨架变得狂暴。”
“黯光能量？”
艾瑞克愣住了，“你说的是黯光晶体里的能量吗？”
女人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脸，眼睛是罕见的碧绿色，瞳孔里仿佛有水流在转动。
“你见过黯光晶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艾瑞克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刻着齿轮的吊坠：“我没见过实物，但我在一张图纸上看到过它的图案。
而且……”他顿了顿，“我好像和它产生了某种联系，昨天接触图纸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奇怪的幻象，还听到了一些低语。”
女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我看到实验室的墙壁融化了，钢铁变成了藤蔓，蒸汽火车变成了长翅膀的巨兽……”艾瑞克努力回忆着昨天的景象，“那些低语很杂乱，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说一个词，反复地说……‘回归’。”
“回归……”女人喃喃自语，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果然，预言是真的。
‘锈蚀的齿轮终将转动，黯光将照亮遗落之地，沉睡的古老存在即将回归’。”
艾瑞克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想起导师藏在怀表芯里的地图，还有那句“别相信任何人”，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也未必可信。
“我们快走吧，去‘净化之地’找莫林。”
艾瑞克催促道，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黄铜怀表。
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你最好祈祷莫林能解开你身上的‘印记’，否则，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那些金属骨架一样的东西——一半是钢铁，一半是藤蔓，永远被困在科技与自然的夹缝里，承受永恒的痛苦。”
艾瑞克打了个寒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又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他想起那张被烧毁的图纸，想起那些暗红色的符号，还有脑海中那块挥之不去的晶体印记，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的可能不只是几个势力的争斗，而是一个关乎整个索兰世界的巨大秘密。
远处的天空中，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一角铅灰色的天空。
一架蒸汽飞艇从云层中钻出来，艇身上印着秘仪议会的金色太阳图案，正缓缓向货运站的方向飞来。
艾瑞克知道，他们也来了。
这场围绕着黯光晶体的追逐，才刚刚开始。
而他，这个原本只是个普通机械学徒的年轻人，己经被彻底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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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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