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风似乎永不停歇，卷着血腥和沙尘，刮过满目疮痍的战场。
萨小满和那个自称张贲的老兵，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互相打量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警惕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萨小满的心脏还在狂跳，握着环首刀的手因为脱力和紧张微微颤抖。
他看着张贲那双鹰隼般锐利、饱经风霜的眼睛，以及他捂着的、还在渗血的肩膀，下意识地又往土坑里缩了缩。
“危险人物……经历过很多厮杀……对我有疑虑……”萨小满的法医本能让他快速给张贲做着“侧写”。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万分小心。
张贲也在审视着萨小满。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小子，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难以掩饰的惊恐，动作笨拙，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甚至可能连新兵都不如。
但他之前的举动……那声诡异的嚎叫，扔出的奇怪皮囊，精准（或者说幸运）到极点的弩箭，以及最后那一下干扰性的投刀……这小子，有点邪门。
是运气好到逆天，还是深藏不露？
“咳……”张贲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小子，哪屯哪队的？
叫什么？”
萨小满一愣，脑子飞速运转。
“屯？
队？
汉代军队编制……我哪知道原身是哪个部分的？！”
他不敢胡乱回答，生怕露馅，只能含糊其辞，同时努力挤出一点惊魂未定的哭腔，这倒不用演，他是真怕：“我……我不知道……醒了就在这了……头好痛……好多血……他们都死了……”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没握刀的手去摸额头的伤口，龇牙咧嘴，表情痛苦又茫然。
这套说辞配合他狼狈的外表和真实的恐惧，倒是颇具说服力。
张贲眼中的审视稍微淡了一点，多了几分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看来真是个吓破了胆、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的孬兵，之前估计真是走了狗屎运。
“哼，吓丢魂了？”
张贲嗤笑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肩膀的伤和之前的翻滚牵动了其他伤势，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脸色更加苍白。
萨小满看到他的状态，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伤得不轻，失血导致体力下降，暂时对我不构成首接威胁。”
但同时，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他行动不便，意味着我们需要在这里待更久……天快黑了，晚上的野外更危险，可能会有野兽，或者其他匈奴散兵……”怕死的本能再次催促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多……多谢老哥刚才……”萨小满小声说道，试图表达善意，同时目光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西处扫描，寻找着可以利用的东西。
“谢个屁！”
张贲没好气地打断他，“老子不是为了救你！
是那胡狗该死！”
话虽如此，但他看萨小满的眼神终究缓和了些许。
萨小满讪讪地闭嘴，目光却锁定在了不远处那具被张贲捅死的匈奴骑兵尸体上，以及……旁边那匹被射瞎了眼、此刻正痛苦喘息、奄奄一息的战马。
水……食物……还有代步工具！
一个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但他需要张贲的配合，至少需要他的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恐惧，指着那匹伤马和匈奴尸体，对张贲说道：“老哥，你的伤得处理……天也快黑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那马……虽然伤了，但血能喝，肉能吃……那胡狗身上，可能有水囊和吃的。”
张贲有些意外地看了萨小满一眼。
这小子刚才还吓得像只鹌鹑，这会儿居然能想到这些？
而且思路清晰？
“废话！
老子不知道？”
张贲嘴上依旧强硬，但身体很诚实，他尝试再次起身，“扶我一把！
妈的，这胳膊……”萨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搀扶起张贲。
接触的瞬间，他能感觉到张贲手臂肌肉的僵硬和身体因忍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两人慢慢挪到那匈奴骑兵尸体旁。
张贲毫不客气地开始搜刮，果然找出一个皮质水囊，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袋水，又摸出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肉干，以及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
“水不多，省着点喝。”
张贲自己先灌了一小口，然后把水囊递给萨小满。
萨小满看着水囊口那可疑的污渍，强忍着恶心，也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微凉浑浊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
他立刻把水囊递了回去，表示自己够了。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匹奄奄一息的战马。
“得尽快……它快不行了。”
萨小满低声道。
作为一个法医，他对生命的消逝极其敏感。
张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对肉食的渴望，但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肩膀，又看了看萨小满：“小子，会放血不？
别浪费了。”
萨小满脸色一白。
让他解剖尸体可以，但给一匹还活着的、喘着气的动物放血……他胃里一阵翻腾。
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没有食物，他们撑不了多久。
“我……我试试……”他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手依旧在抖。
他走到马颈旁，避开那支插着的弩箭。
马匹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微弱的哀鸣，巨大的眼睛望着他，充满了痛苦。
萨小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努力将眼前的生物想象成解剖台上的标本。
“颈动脉……位置……斜向下切入……”他看准位置，避开主要的骨骼，用尽全身力气，将环首刀刺入！
温热的马血瞬间喷涌而出！
萨小满下意识地用水囊去接，但大部分都溅到了他的脸上、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
他强忍着，接了小半袋混合着马血的液体。
很快，马匹停止了挣扎，彻底死去。
张贲在一旁看着，眼神有些古怪。
这小子下刀的位置……异常精准和老辣，根本不像个新兵，但他那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又不像装的。
真是个矛盾的家伙。
“别愣着了！
割点好肉！
快！”
张贲催促道，“趁着天没黑透！”
萨小满看着马尸，犯了难。
割哪里？
怎么割？
他虽然熟悉人体结构，但对马……而且环首刀并不适合精细切割。
他硬着头皮，尝试着去割马大腿内侧相对柔嫩的肉，动作笨拙而效率低下。
“妈的，废物！”
张贲看不下去了，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过来，夺过萨小满手里的刀。
虽然肩膀受伤动作不便，但他手法熟练，唰唰几下就割下了好几大条相对不错的马肉，用从匈奴兵身上找到的破布包好。
“学着点！
不然饿死你！”
张贲把肉扔给萨小满。
萨小满默默接过，没说话。
他知道，在生存技能上，自己和这个老兵的差距太大了。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温度也开始下降。
必须立刻找个地方过夜！
开阔的战场绝对不行！
萨小满再次发挥他的观察力，极目远眺。
“老哥，你看那边……”他指着远处一片模糊的、地势相对较高的阴影，“像不像……一段废弃的烽燧或者土墙？”
张贲眯着眼看了看，迟疑道：“有点像……但看不清。
妈的，太远了。”
“总比留在这里强。”
萨小满语气坚定了一些，“我们有马肉，有点水，能撑到那里。
那里至少能挡风，视野也好一点。”
张贲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和可能存在的危险，最终咬了咬牙：“行！
听你一回！
扶着我点！”
两人互相搀扶着，萨小满背着马肉和水囊，张贲忍着痛拄着环首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阴影的方向，艰难地跋涉而去。
身后，是无边的尸骸和渐渐响起的野狼嚎叫。
萨小满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修罗场，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以及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活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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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忍着，接了小半袋混合着马血的液体。
很快，马匹停止了挣扎，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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