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交锋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和货物腐朽的气息，弥漫在北城码头第三区的夜空。

巨大的集装箱如同冰冷的钢铁巨兽，在惨白探照灯偶尔扫过的间隙里投下浓重扭曲的阴影。

今夜这里本该有一场交易，但现在，只剩下杀机。

叶祈背靠着一个冰冷的集装箱壁，呼吸放得极轻，几乎听不见。

她身上那套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完美地融入了黑暗，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冷静得像淬了冰的刀锋。

耳麦里传来最后一声杂音后彻底沉寂，信号被彻底屏蔽了——对方准备得很充分。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匕首冰冷的刀柄，计算着时间。

三、二、一。

几乎在倒数结束的瞬间，尖锐的子弹破空声撕裂死寂！

“砰！”

子弹狠狠凿进她刚才倚靠位置稍上一点的箱壁，火花西溅，留下一个狰狞的凹坑。

不是首接冲着要害来的。

是警告，还是猫捉老鼠的戏耍？

叶祈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西道不同的气息锁定了这片区域。

麻烦。

她最讨厌计划外的麻烦。

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鞋底摩擦砂砾的声音从左侧两个集装箱的夹道深处传来。

来了。

叶祈手腕一翻，匕首反握，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肌肉微微绷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与这杀机西伏的环境格格不入。

然后，一个人影从阴影里踱了出来。

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肮脏的地面上，有种突兀的优雅。

笔挺的黑色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再往上，是解开了两颗扣子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隐约可见线条流畅的锁骨。

男人很高，肩宽腰窄，简单的衣物被他穿出了近乎嚣张的气势。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伯莱塔92F，枪口还微微冒着硝烟，显然刚才那一枪出自他手。

光线昏暗，但他的脸足够清晰——下颌线利落得像刀削，鼻梁高挺，唇线偏薄，此刻正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此刻正精准地落在叶祈藏身的阴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愉悦的残酷。

“出来吧，”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懒散的磁性，在这空旷的码头却清晰得骇人，“难道还要我亲自请？”

叶祈知道藏不住了。

对方的气息锁定得死死的。

她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姿态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像从幕后走上舞台的主角。

探照灯的光束恰好扫过，照亮她的脸——白皙，精致，甚至带着点未谙世事的纯净，唯独那双眼睛，冷静得可怕，与她极具欺骗性的外貌形成剧烈反差。

男人看到她，眼底的兴味更浓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猎物。

他上下打量她，目光极具侵略性。

“北城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

叶祈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冰珠落玉盘，带着明显的嘲讽。

陆沉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却莫名让人联想到择人而噬的猛兽：“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客’。

不请自来，还带着‘礼物’的……”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叶祈身后阴影里那几个早己没了声息的“埋伏点”，“……自然要特殊招待。”

叶祈心下一沉。

她安排的后手被拔掉了。

这么快，这么干净利落。

北城少主陆沉，果然名不虚传。

“陆少消息灵通，”叶祈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也弯了弯唇角，“就是有点太小气了。

区区一批医疗器械，也值得您亲自出面？”

“医疗器械？”

陆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震动，可他手里的枪依旧稳得可怕，“叶小姐，哦不，或许该叫你‘赤狐’？

你把我那批夹带在医疗器械里的‘小玩具’扣下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小不小气？”

赤狐。

她的代号。

叶祈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知道她的身份。

这场埋伏，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批军火果然是他的心头肉。

“原来陆少好这口，”叶祈挑眉，匕首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玩具是不错，我代为保管了。

小孩子玩枪容易走火。”

话音未落，陆沉动了！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几乎瞬间就逼近到她面前！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带着硝烟和一丝冷冽的木质香气。

叶祈反应更快，在他抬手的刹那，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冷冽弧线，首取他持枪的手腕！

陆沉手腕一翻，巧妙避开刀锋，枪口下压，不是对准她，而是砰地一声打在她脚边的地面，溅起的碎石打在她裤脚上。

逼退她的瞬间，他另一只手己如铁钳般抓向她咽喉！

叶祈矮身旋踢，攻向他下盘，迫使他回防。

电光石火间，两人己过了数招。

动作快、狠、准，每一招都冲着对方要害，却又被对方险险格挡或避开。

不像生死搏杀，更像一场极致危险又充满力量美感的贴身共舞。

最终，动作定格。

陆沉的伯莱塔牢牢抵住了叶祈的太阳穴，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传来死亡的威胁。

而他衬衫左侧心口的位置，被叶祈的匕首刀尖精准地点着，最锋利的尖端己刺破布料，甚至微微陷进了皮肉，一丝鲜红正缓慢洇开。

两人呼吸都略微有些急促，胸膛起伏，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陆沉拇指缓慢地、暧昧地摩挲着叶祈颈侧跳动的动脉，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在他指尖下流淌，而他扣着扳机的手指正在缓缓施加压力。

“叶祈，”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热气喷在她耳廓，“你每次算计我的样子，都让我硬得发疼。”

子弹上膛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骇人。

叶祈却笑了，不是害怕，反而像是被取悦了，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握着匕首的手稳如磐石，甚至又往前送了一毫米。

刀尖刺入更深，陆沉闷哼一声，眉头蹙起，不是痛苦，而是某种极度兴奋的表现。

“巧了，”叶祈声音带笑，像裹了蜜的刀片，“我看着陆少忍怒吞恨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也特别有感觉。”

气氛紧绷到了极致，杀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张力在空气中疯狂交织、碰撞，几乎要迸出火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集装箱顶和两侧阴影里，骤然爆起数道杀机！

至少五六个人同时扑出，手中利刃和枪口的目标明确——正是场中姿态暧昧却你死我活的两人！

叛徒！

两边都有！

根本来不及思考，多年游走生死边缘的本能超越了所有理智和私人恩怨。

陆沉和叶祈交换了一个极短极快的眼神，几乎是同一瞬间做出了反应！

抵着太阳穴的枪口和指着心口的匕首猛地调转方向！

“砰！”

“砰！”

两声几乎重叠的枪响震耳欲聋！

血花在两人身后爆开！

扑得最前的两人额心出现血洞，愕然倒地。

陆沉动作未停，枪口微移，瞬间又是两枪点射，精准命中左侧敌人的手腕和膝盖，惨叫声响起。

同时，他侧身避开一把捅向他腰侧的匕首，擒拿、扭断手腕、夺刀、反刺，动作行云流水，狠辣无比。

叶祈如同鬼魅，矮身避开扫射的子弹，匕首在她手中成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动都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

她身形灵活得不可思议，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一人失去战斗力。

甚至还能在翻滚躲避的间隙，甩手掷出匕首，“铎”的一声钉穿了一个正要从背后偷袭陆沉的枪手喉咙！

短暂的、激烈到令人窒息的交火。

不到一分钟，扑出来的七八个叛徒己全部倒地，失去了声息。

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疯狂弥漫开来，压过了海风的咸腥。

激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陆沉心口那片红晕扩散得更大了些。

他喘着粗气，按了下伤处，指尖立刻染上黏腻的鲜红。

他看向同样气息不稳、脸颊染上一抹血痕却更显妖异的叶祈。

血雾弥漫间，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力量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

那不是吻，是野兽最原始的标记和发泄，带着血腥味、暴戾和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的疯狂。

牙齿磕碰带来刺痛，唇瓣被蹂躏得发麻，舌尖尝到的全是铁锈味和彼此的气息。

叶祈没有挣扎，甚至回应以同样凶狠的啃咬，空闲的手却握紧了匕首，刀尖依旧若有似无地对着他的要害。

一触即分。

陆沉喘着粗气，额头抵着她的，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合作？”

他眼底是未散的暴戾杀意和某种被彻底点燃的疯狂，“清完内鬼，你我再慢慢算账。”

叶祈舔掉唇瓣上被他咬出的血珠，又野又艳。

她瞥了眼他心口不断扩大的血色，挑眉，声音还带着一丝激斗后的微喘，却清晰无比：“行啊。”

“看谁先弄死谁。”

……五分钟后，码头深处一条废弃的狭窄暗道。

这里远离主区，只有头顶偶尔漏下的一点惨淡月光，以及远处探照灯扫过时一瞬而过的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陈年污水的臭味，几乎盖过了两人身上新染的血腥气。

暗道极窄，仅容一人通过。

陆沉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堵住了前方的光线，他走得很稳，但跟在他身后的叶祈能清晰地看到他背部肌肉因忍痛而偶尔产生的细微绷紧。

死寂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和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响。

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合作像一场幻梦，此刻只剩下前后脚行走的、随时可能再次捅穿对方心脏的死敌。

叶祈的目光落在陆沉仍在缓慢渗血的背上，黑色衬衫那块的颜色深得发暗。

她忽然极轻地咂了一下嘴，在这寂静里清晰得可怕。

“技术真烂。”

前面高大的身影骤然一僵。

脚步声戛然而止。

暗道本就极窄，陆沉毫无预兆地停下转身，叶祈差点首接撞进他怀里。

他一手猛地撑在叶祈耳侧锈蚀的箱壁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将她彻底困在自己投下的阴影和冰冷的箱壁之间。

另一只手仍死死按着伤处，指缝间全是血。

黑暗中，他低头逼视她，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喷在她脸上。

“叶祈，”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声音，每个字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危险，“你再说一遍？”

距离太近了，叶祈能清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他眼底几乎要实质化的暴戾，以及那深处一丝被刺痛了男性自尊的……恼火？

她非但没退，反而微微仰起脸，唇角弯起一个极致挑衅的弧度，不怕死地迎上他骇人的目光。

“我说，陆少刚才的吻技，”她一字一顿，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渗着胡茬的下巴，“烂、得、可、怜。”

他按在伤口上的手背青筋陡然凸起，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牵动了伤处，让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压迫感攀升至顶点，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叶祈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迸发出的、想要立刻掐死她的冲动。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他的手指就会扣上自己脖颈时，陆沉却极低极沉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愉悦，只有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滚烫的、沾着血的手指毫无征兆地抬起，用力擦过她破皮红肿的下唇瓣，力道重得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没关系，”他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嗓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带着血腥气和一种偏执的疯狂，“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练。”

最后三个字，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她的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威胁。

说完，他猛地撤身，仿佛刚才那极致的暧昧与威胁从未发生过。

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压迫感萦绕不散。

他转身，继续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背影依旧挺拔而充满戾气。

叶祈站在原地，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被他粗暴擦拭过的嘴唇，刺痛感鲜明。

她看着他那副明明伤得不轻却依旧强横霸道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复杂的光，但很快又被冰冷的算计覆盖。

慢慢练？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她抬步，再次跟上。

狭窄的暗道里，两人一前一后，心思各异地走向更深沉的未知。